《更美好的事》与《百年酒馆》中无论怎样努力都会付之东流的人生观有着决然的不同

下面这份剧单,由《》《Indie Wire》《Vulture》《Variety》《卫报》《TV Guide》等外媒的年度剧集榜单综合而成,全部是美剧,英剧无一入围。

《守望尘世》(The Left Overs)成为众剧评人最大的宠儿,同样在宗教、哲学和社会性深耕的《使女的故事》(The Handmaid’s Tale)亦得偏爱。

以女性/少数族裔为主角的《更美好的事》(Better Things)和《无为大师》(Master of None)在当下既符合文艺界对政治风向的纠偏,本身亦现深刻而流畅的生活本真。

《双峰:回归季》(Twin Peaks:The Return)依然是一场梦,然而人类对梦的不解从未影响对它的执迷。

年代剧《堕落街传奇》(The Deuce)和《奔腾年代》(Halt and Catch Fire)都见证荒蛮中崛起的帝国,创造和毁灭交织的气息一直都很迷人。

一个观众如果当年看过前者,那么十多年的时间够他想明白一件事:宇宙无序,意义和答案无非是人类想象出来,帮助自己度过一生的幻觉。

《守望尘世》是部典型的“后9·11”作品,神秘的 “量子理论”是故事发生的基础——一个粒子可以同时在这里和那里。这意味着死不是最可怕,最可怕的是未知。笃信死亡守在尽头,无论这死亡是抹去所有,还是存在天堂、地狱或轮回,都只是生者的安慰而已。

当地球上的人口突然消失2%,剩下的人将何去何从?这是一个可以创作神话的命题,主创达蒙·林德洛夫和汤姆·佩罗塔偏反其道而行之。他们不追问消失的人何所去,而选择逼视留下的人何自处。

三季终了,他们打破一个又一个神话、迷思与人类执念,最终剥离一切人类仰赖的东西。

上帝在吗?先知弥赛亚是否能拯救人类?“未知”熄灭了照亮世界的灯,林立,人们看似逐渐接受亲友的“突离”,内心的不安却与日俱增。他们日渐滑入噩梦,不知为何集体梦魇般相信“突离”第七年纪念日将有大灾难发生。

剧终,《守望尘世》依然没有给出人口“突离”的原因。第三季在时间线上上下求索,在澳洲荒漠和末日狂欢游轮上,在多个平行宇宙中,几乎陷入虚无的人们终于艰难地踏出一条路。如萧伯纳所说:“神在创造之中。”

摒弃人格神,把地狱和噩梦混为一谈,《守望尘世》的本质是信仰世界的神秘,接受神秘力量的存在。但若要双腿重新站在土地上,必须自己创造。

结局虽苦涩却光明。它为无望的人们创造了一个发着微光的新“创世神话”。如同隧道里的一盏灯,虽更凸显隧道的黑暗无尽,但毕竟为“未知”祛了魅。祛魅后,人类回归比依赖信仰更深的本能。说起来又是回归“爱”这个永恒主题,但这“爱”极不易得。要跟着《守望尘世》里的人完整走一遍,才知分量。

死后“误入”天堂的人,因为发现自己实在不算大善人又不想跌入地狱,所以拼命努力做个“好人”。这部剧的女主角和故事的起因就是这么荒诞。更荒诞的是,天堂里不仅有漫天飞舞的熟龙虾,还有设计师/灵魂导师,可能不止一个。

《善地》设计了一个完整而可信的世界观,并且在八百一千次的重启实验中经受住了考验。在中产阶级光鲜的调调里破一个口,知识和哲学快要熄灭的光芒反败为胜,评论家们当然爱它。

在她的家庭里只有外婆、妈妈和女儿,男性角色缺失。生活太忙碌,成员们无暇想起这个缺失,大部分时候也是不必要的。阿德龙没有勾画一个不幸的家庭或者幸福的家庭(当然,这个家庭离幸福比不幸近得多),她如实勾画了一个得意和失意相随,快乐始终被悲伤注视的普通家庭。

面对真实生活中的难题,她无力扭转乾坤,只能让女儿们知道只有自己能为自己负责。但无论如何,她知道最后总会走到还不赖的境地。创作及拍摄《更美好的事》的时候,路易斯·C·K还在同时进行《百年酒馆》(Horace And Pete)的拍摄。《更美好的事》与《百年酒馆》中无论怎样努力都会付之东流的人生观有着决然的不同。

但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这两部剧虽然都着眼于小处,一个家庭,一所酒馆,涉及的社会层面却众。

种族,宗教,性别,女权,青春期,衰老,不同的观点通过角色间的对话而碰撞。

一贯地,这两位编剧不追求政治正确,不把自己的观点强加给观众。在讲到摩门教的一集中,萨姆与好友崔妮缇(莎拉·贝克饰)由互持偏见到互相谅解。但是这种谅解不是“世界大同”式的,而是基于二人终于肯承认偏见,继而诅咒自己麻烦不断的生活,而达成的最简单的人与人之间的谅解。

意义在这里不重要,善恶不重要(区分善恶导致了第二季的失败),线索的追寻虽然有趣但也很难帮助你理解。就当在做一场梦,逻辑松散跳跃,身份和内心分裂,意想不到,大于生活。《双峰》用纯粹的电影语言,让你仿佛站在冰山一角看见水下的巨大阴影。

剩下的人窝在沙发上笑嘻嘻坚持看下去,发现原来没有那么简单。第三季,疯疯癫癫的女主角终于被查出患有“边缘性人格障碍”。简单解释就是:童年缺失的爱会让患者无法将好与坏两极融合,无法对世界产生统一和综合的观念。他们期待绝对的好和绝对的坏,只能在两极中震荡。

情况如此丧,角色们还能时不时来一段歌舞。像“马男波杰克”一样与自己屡战屡败,屡败屡战。说到《马男波杰克》(BoJack Horseman),它的第四季也上了不少榜单的年度前十,比《疯狂前女友》只差了一点。很难说这两部剧哪部更好一点,但我更爱“马男”,它更尖锐、视角更广,沮丧绝望也彻底得很勇敢。

《奔腾时代》看上去讲的是技术革新,骨子里还是人事。上世纪八十年代的美国,个性完全不同的五个创业团队核心成员被创新的欲望驱使着聚在一起,他们要做从来没人做过的东西。

创造和毁灭像双头蛇不可分,有过创造经历(尤其是开创性的)和互联网/科技类经验的人会对《奔腾时代》有特殊的好感,因为它的真实感。就像程序员之于《黑客军团》(Mr. Robot)。

但普通观众也能看进去,因为这部剧其实是一个个孤立的个体从“自己”走向“大众”的过程,也是他们一次次地被自己从前不知道的内心部分震惊的过程。

《无为大师》(Master of None)更近一步,两位主创阿兹·安萨里(Aziz Ansari)和阿兰·杨(Alan Yang)分别是第二代印度及中国台湾移民。他们写自己在纽约城的故事,写家族、友人和演艺圈,也偶尔隐去自己的圈子,讲几个关于少数族裔聋哑女、出租车司机、高级公寓门卫的故事。

好的喜剧建立典型,为观众创造一个熟悉的世界。更好的喜剧建立又打破典型,让观众在不知不觉中进入一个更大的世界。《无为大师》属于后者。

两位编剧是短篇故事的好手。技巧上他们不拘一格,多种叙事方式并用。看上去随意实际严谨,对时间轴和感官的控制(色调、声音等)完全为剧情服务。

精髓则在于:对细节和人心的观察,对他人的天然好奇,以及对生活的全盘接受。

《无为大师》有没有第三季未知。不过,不管屏幕上是否还能见到小个子印度人戴夫,它至少把美剧的疆域又拓展了一点点。当一集美剧里只有四个角色——一个印度男子和三个黑人女性,还能得到超高评价,《无为大师》就已经成功了。

1970年代的纽约,由站街女、皮条客、嫖客、产业幕后操盘者组成的堕落世界。《黑胶时代》(Vinyl)的失败仍记忆犹新,《堕落街传奇》不惧仍重回那个年代。

它让人想起《冰血暴》(Fargo)第二季传统黑帮家族的没落。大胆的年代,适者生存的街头,连警察都转过头去。权力和性的本能驱使下,一个色情业帝国建立,它又终将覆灭。

从历史尘埃中打捞起的这些面孔乍看相似,其实各不相同。这些面孔交织,共同追寻欲望的源头——是幻想还是现实?这些人都没有羞耻心。

它和《冰血暴》不同的地方是,冰层下有暖暖的洋流涌动。所有的复杂最终通向温暖之地,给了人性一个立足之地。

当核污染导致大部分女性失去生育能力,人类辛苦建立的现代文明便如沙堡崩塌。

新的政权重回极端控制,女性沦为生育工具。仍有生育能力的稀少女性被称为“使女”,穿血红的袍子,失去自己的名字,成为大主教们的附属品。

它不是科幻片,阿特伍德的原著做了大量考据。她说:“切记,在这本书中我所用的所有细节都是曾经在历史上发生过的。” 集体处决、禁奢法、焚书、党卫军的生命之泉计划、阿根廷将军偷窃幼童的行为、蓄奴制的历史、美国一夫多妻制的历史、目击者文学……都曾经真实地发生过。

片子拍得很美,但看起来很艰难。它像警钟,亦如丧钟,提醒现代文明中闭眼的人们,我们曾经有过怎样的社会形态,心里藏着上帝亦住着魔鬼。

第三季《风骚律师》中,“索尔·古德曼律师”即将诞生。底层小人物的向上之路走得披荆斩棘,法理和人情,正义和邪恶之战也已硝烟渐熄。

前传往往能很好地反观自身。当小律师吉米进化成“中性”之人,看官你我正在“进化”路上的哪一程?